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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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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今宵

大會由一位音色嘹亮動聽的女知青宣讀致敬電。

這篇大頭那威執筆的致敬電寫得花團錦簇,寫滿五大張紅紙,念了近一個小時,激起一陣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念的知妹和聽眾始終精神飽滿,熱情洋溢。坐在臺子前排縣革委副主任和大荒溝幹校章副主任中間的孫奎更顯得容光煥發。

場內幾千人只有幾個知青思想開小差在議論這個“電”字,說:“天!這封電報要好多錢來拍呀?”

“嘻,哪裏會真拍!”

“既然不真拍,那不如叫信。”

“叫信,認真也沒有發出去嘛,叫電才隆重!”

接著是孫奎和各方面代表講話,然後就念賀信。賀信都寫得平淡無奇,念了大約兩個小時,念過的就一張挨一張地搭在前臺,用大鵝卵石壓著,以防被風刮跑。

在念賀信過程中,守電話機的錢秘書小跑到了主席臺上,告知正在大荒溝幹校的省雜技團要來慰問演出。

於是笑容就先從孫奎臉上綻開,很快傳給臺上所有的人,眾人剛才木然的、打呵欠的、暗中搔癢捫虱子的等等神態舉止一掃而光。

場上的群眾中也早有省雜技團可能要來演出的消息在流傳,這下從臺上的表情中得到印證,也開始喧鬧騷動起來。

章副主任就對孫奎說這個土臺子太小了,需要加寬延長。孫奎見白晝時間已所剩無幾,慌忙壓縮開會時間,將排後的小單位的賀信都收上來,說明天拿出來張貼,因時間關系就不宣讀了。

就提前播放《國際歌》結束。

歌詞很長、難記,場上幾千人唱頭幾句時聲音雄壯,很快就弱下去,絕大多數人只隨喇叭張合一下嘴皮,哼哼呀呀,聲音如蚊蠅、如發絲。

人們唱到後來顯得疲倦,有勾著背垂著雙手的,有頭埋著手操在袖筒內的,有一條腿直另一條膝蓋彎曲的,有仰起焦黃的臉盯死天上一朵白雲的,有公然把娃兒掐得哭的。

只有解放軍代表、《銀鋤》宣傳隊十多人以及袁生智站得端直,目不斜視。袁生智高亢的歌喉一直同喇叭並駕齊驅,唱得響遏行雲。

結束唱道:“英特那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袁生智神態莊嚴、目光炯炯,十指握成了拳頭緊攥著,柳石看著心頭熱呼呼的,湧起一股對他的敬意。

場子上開始緊急架設舞臺,很快堆積了許多原木、木板。沒有楠竹,孫奎派人即刻去砍。被派的人說來去二十裏,砍回來不是月亮出了?

大家正急得撓耳搔腮,忽見山後駐軍一個排扛著楠竹等材料,跑步來了,說解放軍有兩個連要來看演出。孫奎喜不自禁,連說“歡迎啦!歡迎啦!”

社員們都忙著先回家去吃飯。公社大廚房連同後面小院子已變成煙都霧海,幾口大竈,包括露天用土磚現壘的,架足了幹柴塊子,燒得畢畢剝剝,鍋裏嘟嘟努努,正在加緊制作宴席,共有幾十桌。

柳石從廚房出來,迎頭碰上《銀鋤》隊長王茂章和劉志昆,二人是來了解宴席的準備情況的。聽柳石說起碼還要等一個小時,王茂章就立即將隊伍帶到小學院子裏去彩排。

柳石對劉志昆笑道:“哈,你們臨陣磨槍呀?”

劉志昆笑道:“嘿嘿,如果是一般的演出,包括在縣上演,彩排都大可不必,節目都是演熟了的。

“然而正由於太熟了,有些人,尤其是跳主角的那幾個女生,動作隨心所欲,不做到家。

“今晚是與省雜技團同臺演出,所以非同小可,要先把幾個主要女演員的臺風整頓一下!”

彩排節目有幾個樣板戲的片斷,塑劇《收租院》,表演唱《長征組歌》、《十送紅軍》等,此外就是一些紅魏兵舞蹈。袁生智、柳石等也跟著去觀看。

劉志昆指著袁生智給王茂章介紹了,王茂章道:“久仰久仰!剛才袁兄的嗓音渾厚高亢,肯定是受過專門訓練的?”

袁生智道:“哪裏!並沒有專門練過。”

王茂章說:“我更佩服你高昂的政治熱情。說實話,《國際歌》詞我只記得第一段,後邊兩段就完全是你在領唱了。”

袁生智道:“這倒是事實,一唱國際歌我就精神百倍,嗓音可以完全放開。”

王茂章道:“你今晚臨時加入我們的演出,來個獨唱如何?”

“可以呀。”

“那你先試唱。”

袁生智便清了清嗓子,唱道:“藍藍的天空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聲調高亢,抒情濃郁,唱畢大家都鼓掌。

劉志昆道:“這首歌有點過時,你不如唱首文化革命以後的?”

袁生智道:“我就唱這首。”

劉志昆道:“那你再準備兩首加唱的,以防觀眾要歡迎。”

袁生智又唱了《金瓶似的小山》和《打靶歸來》。

彩排的塑劇《收租院》很有特色。演出在暗澹的燈光下進行,有一定的情節,每到高潮,便集體“定格”,重現泥塑群像的造型,塑劇就以演員這種短暫凝固的姿態表情取勝。

因為是彩排,王茂章叫大家換上錢秘書現從會場上社員身上脫來的“道具服裝”。女演員們瞅著手裏的百納衣,一個個都焦眉愁眼的。

幾個男生苦笑著問:“哎,上面有沒有虱子呀?”

故而在彩排時,演員臉上的表情都很逼真。每到凝固的瞬間,王茂章和劉志昆就領著未上臺的演員(演出時包括觀眾)呼喊口號,大家就鼓掌,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彩排時有個彜族舞蹈叫《金色的蘆笙》,旋律歡快、動聽。

歌詞唱道:“金色的蘆笙金色的歌,一人唱喲萬人和,我們省革委會成立了喲,歡慶的歌聲震山河!金色的蘆笙金色的歌,一人唱喲萬人和,涼山九十九個火把節喲,比不上今天更快樂!”

他們演出時就根據不同場合,把“省”字改成其他,以一變應萬變。

劉志昆舉著用竹片和棉花做的火把對袁生智等介紹說:“臺上演出時將汽燈、馬燈全部擰熄,火把點燃,就像幾十條火蛇在臺上游動,像夢幻一樣,效果極佳,演一場轟動一場!”

成立大會擺了幾十張席桌,桌上熱氣彌漫,席桌從公社大院內漫延而出又覆蓋了小半個壩子。

光知青就坐了十來桌。這些知青中像大頭、老蔡和單愛鵑那樣參與了籌建,或擔任了生產隊長以上職務及特邀的先進知青代表正該入坐的,是少數。有的系因與正該入坐的帶點瓜葛,籌建期間常在公社走動的,如小伍、小童。更多的卻是老著面皮,莫名其妙走來坐著的。

孫奎走來看見知青占了這麽多席面,雖不致影響正客入席,仍十分光火,只因今天這個日子不宜動氣,才睜只眼閉只眼算了。

袁生智有胃病挑食,入席時快走兩步,揀一方面前是蒸肉的位子坐了。他服裝整齊,戴著手表,所以動筷子比較拘束。柳石卻不拘禮,說說笑笑,筷子在桌上八方游動,揀好吃易消化的往袁生智碗裏夾。

吃畢,王茂章按《銀鋤》演出的慣例,堅持要付錢糧,錢秘書沒有辦法,只好每人收了兩角錢,三兩糧票。

袁生智和柳石等忙先離席,到了演出場上。這時天已擦黑,場子上人山人海,周圍大樹上能騎人的樹枝都騎上了,壓得樹身低垂。從部隊和幹校搬來的兩部發電機嗡嗡地運轉,場上燈火通明宛若白晝。

舞臺已由雜技團和部隊布置得富麗堂皇。金絲絨的帷幕重重落下,看去深邃、莊重、華美。上方掛了許多連米縣城禮堂都沒有的燈光設備,設備正在試燈,照得臺上萬紫千紅,猶如仙宮一般。

柳石他們根本擠不進去。忙又倒回去跟在《銀鋤》後面,就有錢秘書等在《銀鋤》前喝道,持槍民兵又將臺前長板凳上不相幹的人攆走,安排《銀鋤》坐下。柳石等也跟著坐下,後來就幫著管理道具。

省雜技團大概根本不曉得還有個知青宣傳隊要同臺表演,故而並未協商謙讓,幕布一拉他們就開始演出。

節目中攙入了許多紋革作料,洋溢著濃烈的戰鬥氣氛。鉆刀圈火圈之前,先齊誦,同時又加伴唱,並做出許多英武的亮相動作和象征拋頭顱灑熱血的姿勢。

耍魔術的人從寬袍大袖中變出的條幅、宮燈等玩藝兒,上面都寫著口號標語。觀眾倒為兩個鎮定自若的魔術演員捏一把汗,因這些口號變出來時如果拿錯了,後果堪憂!

最精彩熱鬧的節目是“飛奪瀘定橋”。背景用幻燈光打出了滾滾波濤和熊熊烈焰,幕後鞭炮放得震耳欲聾,造成炮聲隆隆、硝煙彌漫的效果。

舞臺前有許多塗滿油彩的戰士跟鬥翻過來翻過去,進三步退兩步,表演一些吶喊沖殺的內容。幾根鋼絲懸在臺上作為表演的後一層次,戰士背插帶紅須的大刀在那上面跳躍攀援。

但鋼絲上的主戲反不如前臺的跟鬥雲翻得激烈,且又被濃濃的硝煙所遮掩。有許多觀眾始終未看懂這屬於雜技中的哪一項,疑心是移植的樣板戲中的某個場面呢。

連《銀鋤》的女演員們也沒看出名堂來,經點撥,才醒悟這乃是雜技中不可少的走鋼絲。

接下來《銀鋤》演出,不僅農民和解放軍反應熱烈,不亞於觀看雜技表演時的氣氛,連卸了妝急著要上車走的省雜技團演員也被吸引住了,說看一兩個節目再走,結果竟一直看到演完。

看演出時孫奎對大頭說要給《銀鋤 》送面錦旗,上面寫什麽字好。大頭道題首詩吧,正好有個詩人在這裏,演出完了大頭就去對子羽說了。

子羽這晚就住在大頭組上,吟成了贈《銀鋤 》三首,交大頭帶給孫奎,隨便選一首。

贈《銀鋤》三首

僻壤萌生共產芽,弟兄姊妹多歡恰。銀鋤掘引甘泉水,四季天涯春色奢。

革命種田兩俱優,壯心應與白雲儔。赴京告壯天驚訝,揮鎬劈山地犯愁。

新月窺窗透碧紗,《銀鋤》兒女盡著花。只因廣場賽歌舞,走空月城十萬家。

孫奎聽大頭念了一遍,問:“既然選一首,你說其中哪一首好?”

大頭道:“就選第一首吧。”

孫奎道:“你把這首再念一遍。”

大頭就又念了一遍。

錢秘書道:“最後這個字該念she吧?”

大頭道:“他這是七絕,是按照韻書押的韻。這個奢字,一般念she ,但是按照韻書就該念sha。”

孫奎道:“不如改一個字,一般的人哪裏曉得它念蛇念沙,還說詩寫得不通順!”

大頭道:“我咋好改?不用這首就行了,用第二首吧,這首詩也概括得很全面。”

錢秘書曉得孫奎反感這首中某些字眼,便向大頭遞了個眼色,笑道:“依我看,是第三首最好!”

孫奎聽錢秘書將第三首念了一遍,又讓大頭逐句作了串講,不免笑逐顏開,就定了用這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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